雪野寄远•何立新北地山水作品雄安巡展
2021-12-26 11:33:03
作者简介
何立新,号溪谷,1965年生于河北涿州。河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在职本科毕业,学士学位。2008年至2009年研修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河北省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河北省中国画学会理事;第一批保定市市管优秀专家;保定市美协副主席。
雪野寄远
——何立新北地山水追求的朴素与浑穆
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副主任、
《美术》杂志社长兼主编、博导 / 尚辉
雪野寒林自古就是文人骚客喜爱吟诵的景色,但书画却不等同赋诗。在中国古代汗牛充栋的山水画作中,真正画出像范宽《雪景寒林图》那样让人过目难忘的雪景山水的,大概也颇为稀罕。究其原委,还是白雪皑皑的景色要完全通过留白获得表现,终不是水墨写意本体最擅长的表现语言,毕竟随着笔墨的积聚,画面上延展的色度是个渐画渐浓的过程,而不是厚色覆盖能以浅压深的程序。或许,中国历代山水画家都曾被雪野寒林所打动,却也因笔墨语言的独特及局限而难以真正呈现他们所见所爱的雪意景色,至多只能像倪瓒那样以《渔庄秋霁图》等的深秋之景画出荒寒的意味。
何立新的北地雪景山水,其实也不画鹅毛大雪“落幽燕”那样厚厚的雪景,而是画薄雪轻覆地表或风尽残雪的那种景致,从这种取景上所形成的雪意,便具有了浓郁的荒寒意境。就此而言,他画面的文化内涵更接近倪瓒、渐江那种瘦削孤寒、荒漠冷寂的境界,而不是让画面停留在对北地雪景的表象描写上。这种残雪之景的选择,除了文化意涵上的丰蕴,还来自留白的雪景只占其三分之一的画面,而另外三分之二的丘陵、山地、野坡都完全依靠山石的传统笔皴墨法来绘写,这显然为笔墨语言的充分发挥提供了巨大的艺术创造空间。
何立新北地雪景山水吸引人们的当然不止这些。作为一个现代画家,他作品的现代感首先来自于他的画面所具有的极富视觉观看感的镜头截景语言。他的这些山水画已脱离了传统山水画意象性的三远构景法,并以焦点透视形成的纵深空间将人们带进现场;而且,这些画面往往以远焦距的镜头将那些景物置于深远的平面中,在深远的某个焦距上拉平物象的前后远近距离。他画面的截景,还喜爱以半斜下倾的视角来俯瞰大地,这使得他的画面较多地聚焦于山坳、谷地、荒坡的描写,在看似没有太多奇崛山峦的构图中,凸显谷地荒坡那些小幅度高低变化却又无不充满交错崎岖与纵横坎坷的罹变。
显然,何立新画面的这种镜头感,也最大限度地凸显了他对于那些山地雪野的实写性。这种写实,让人们看到了以意写风景为表现语言的那些传统山水所不曾描绘出的细节,那些没有被残雪完全覆盖的田亩、泥土、山石和荒草以及它们之间丰富细微的组合变化,一下子就成为画面表现的主角。毫无疑问,是那些并不概念的丰富细节像输送生命之氧的血管那样,给他的画面带来了生命的意象。或许也可以说,他用西画风景的镜头语言来改写了山水画的观看方式,写实的真切让人们体味了传统山水画构成荒寒意境的那些大地肌肤般的毛孔与折皱。其实,荒寒意境里,必然包含着山地雪野的粗糙和沧桑;而何立新给人们展示的,正是这些山野谷地被风雪侵蚀与被岁月磨砺的大地皱纹。
但如果这些具有视觉观看感的风景,仅仅停留于视觉表象的捕捉,那么,这些风景也便不能进入中国画的语境。他画面荒寒意味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对笔墨的驾驭以及这种笔墨如何能够恰如其分地融入写实的风景。他对于画面实景感描绘的追求,并未妨碍他对笔墨书写自由性的发挥,在那些没有被雪层覆盖的丘陵、山石、土塬上,他以勾带皴、勾皴结合的方式塑形立骨,而且这种勾皴结合的皴法大多从传统“短条子”“乱柴皴”变出,较少长勾线,尽量以短线、乱柴及苔点相互交错、互为糅合,追求“拖泥带水”的苍茫浑厚,加之适度的纷披点染与浅绛着色,使得那些山石、泥土和田垄具有厚实却又温润的笔墨意蕴。
在描绘雪景的笔墨语言上,他没有借助明矾或白粉来涂绘或覆盖,而完全借助预留的空白作为雪层最洁净温润的质色表达,他把对雪层的描绘完全留给对于那些从雪层底下坦裸出来的田垄、草丛、土堆和杂树的绘写上,他不是依靠对于白雪画法的发明来呈现雪景,而是通过悉心观察与些微的描绘来呈现残雪的景象,尤其是这些细绘并非西式水彩画法,而依然是通过笔勾意写来体现残雪的况味,这便体现了他在笔墨语言上的某种创造性。譬如,他以多层积点成线的方式,来描写厚雪覆盖的田地及田地里的残茬、苗圃;再譬如,以反复积点、点皴结合的方法,来表现土路两侧被雪覆盖着的土坡烂泥。这些细节远观是真实的,近察则完全能够看出画家点皴结合、反复积墨的艺术语言,其中,画家并不拘泥于对雪景具象的描绘,那些细小的土坡烂泥无不充满了画家对笔力、笔性、笔速丰富多彩的创造性运用。或许也可以说,这些残雪之中裸露出的田垄、草丛、烂泥,几乎成为画家在相对微小的面积里极尽其妙地发挥笔意墨蕴的处所。也正因如此,他的北地山水画作猛一看并不显现粗枝大叶、酣畅淋漓的笔墨写意,而是把笔墨的写意性以及对传统笔皴墨法的研习完全融会到那些残雪景物的留白与墨写之间,把人们熟知的笔意墨蕴分化为一种新的笔墨结构。从总体来说,他把大水渲染、浓墨重勾分解为小面积、小立面的细勾密皴,并避免过于集中、过于大块的浓墨,从而使画面统一于灰色迷朦的荒寒雪意中。
其实,何立新并非一开始就画燕山余脉的雪景,他在山水画学艰辛的研创历程中,也曾染指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太行山水新画法,以勾皴为骨并辅以大面积的晕染,在情境上以乡村风情的营造为画面抒发的主题。但有一点是前后贯通的,这就是他对于润笔湿墨的喜爱,而这种清雅风貌也成为他画北地雪景山水的笔墨格趣。的确,与他周围那些画太行、燕山的画家相比,他的北地雪景多了几许温润和清雅,其格调自然也浑穆而古朴。相对与他的那些乡村风情的山水,这些北地雪景山水亦便疏离了甜俗,而增添了苦涩、萧索、荒寒的雅士意趣与文人风范。
应当说,何立新的这些北地雪景既画得很真切,也画得很虚淡。他在这些作品里并不描写人们所赞赏的山水胜境,总是聚焦于那些平朴的、在许多人看来是不堪入画的荒野之景。其实,他在这些自己曾生于斯长于斯的山谷坡地之中,深切地寄寓了自己对于生命的感怀、对于素朴之美的吟诵,也正因如此,他画面定格的,也总不是近景,而是中景甚或远景之外更遥远的空间,仿佛那残雪的远空游荡着他精神情感的幽灵。“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这残雪留下的片断鸿泥,或许也是他对人生与生命感喟的另一种可以获得某种永恒的记写。